回忆录之二——峥嵘岁月 我自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后,最难忘的几个经历是: 1, 新生——如饥似渴地学习 2, 老战士奋不顾身的精神熏染 3,一段插曲——唯物史观战胜了封建迷信 4,解放战争初期的艰苦 5, 略反攻——再渡黄河——巧遇陈毅司令员 6, 参加大反攻的两大战役:淮海战役和渡江战役。 7, 入城(解放上海)
一、 新生——如饥似渴地学习 1943年当我第一次踏进新四军阵营的大门时,最深的感受是党的温暖、关怀和教育,是战友们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亲切和热情。我新生了。我的面貌焕然一新。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我立即投入如饥似渴的精神食粮的吮吸。我阅读高尔基的三步曲:(“童年”,“人间”,“我的大学”),获得了前进的力量和动力;阅读了艾思奇的大众哲学,懂得了人生的哲学;学习了刘少奇的论共产党员修养, 知道了人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最后我终于成为一个共产党员。 二、老战士奋不顾身的精神熏染 在我前进的道路上战友们奋不顾身的杀敌精神给了我为党为人民献身的无穷力量。 1943年已经到了抗日战争后期,法西斯已到穷途末日,但日寇依然垂死挣扎,疯狂地对我根据地进行扫荡,我军战士奋起抗击,牺牲了不少战友,当时我已在团卫生队工作,由于环境条件艰苦,很多战士的遗体,一时来不及有棺木安葬,而用门板暂时安放遗体停留在卫生队门前的广场上(所谓广场只是山区贫穷乡村屋前的晒谷场),入夜我与其他一些卫生员轮流值夜守护着战友的遗体,以防野狗骚扰。 深夜,除了啾啾的秋虫鸣声外,就是广场上停放着的一群战士遗体,再有就是伴随着豆状幽暗参杂着好似绿色的荧光的点状油灯,景象确是令人胆寒。但一旦想起战士为国捐躯的英勇气概精神,立马驱走了胆怯,我与战友们忠实地完成了守夜的任务。 敌人的疯狂残酷,激起了战友们的杀敌决心。 某夜,在一次拔除敌伪碉堡的攻坚战中,一位战友奋不顾身向前直冲,这时敌人的一颗子弹击中了小腿,但是杀敌的强大精神力量使他忘记了自己的安危,忘记了伤痛的刺激,他依然向前猛冲……;我当时是连队的卫生员,我的任务是紧跟冲锋战友,发现伤员,及时救援,并将他们安全背下战场送往后方,我在朦胧的月光下,发现我前面的战友腿部隐约有血迹往下淌,我立即把他叫停下来,告诉他的腿部受伤了,必须包扎救援,那位战友听到我的提醒,终于停了下来,并用手捂住他的小腿,可是当我检查时,却发现枪伤伤口离他捂住的地方还差老大一截。这说明战士的忘我精神,为了杀敌,将精神、力量全部集中到那一点上去了。那还顾得上自己。 就是那些战士奋不顾身的精神,不断激励着我慢慢前进。 三、一段插曲——唯物史观战胜了封建迷信 某日,我从军分区卫生部卫生保健员培训班学习结业,时近傍晚,返队心切,晚饭后就开始启程。出发时,太阳已将下山,到驻地有30余里之遥,将到营地时接近午夜。部队驻扎在山区,营地附近都是山岗起伏,村落相距甚远,我部营房位于一山岗脚下。当我爬上这座山岗时,我迷路了。 时近午夜,月弦星稀,山影朦胧,杂草丛生,小径依稀,秋虫啾啾,远处的山顶上还传来凄厉的狼嚎声,此起彼伏,一片萧瑟景象。我上了这座山岗,从一条小径转了下去,以为其下就是我的营房了,然而左盘右转,却从另一条小径重回到山岗,再从那条小径下去,结果依然,就这样重复,我一直走不出这个怪圈……这时脑海中浮现出了小时候曾经听说过的鬼怪故事…… 我的家乡每年阴历七月都有一台有关鬼故事的戏文演出,大人小孩看者踊跃,一面是心中害怕,可一面是欲看不罢。看后还津津乐道,故事连篇,小孩是既怕可又抢听,欲罢不能。其中有一则故事,就深深印在我的脑中: 某日,某人在看完鬼戏文后返家,一开始人多热闹,熙熙攘攘,谈着笑着,不觉得异样,随后,各人分散,自走各家,越走人越稀,最后留下了某人独自一个时,问题发生了,那个人边走边想着鬼,心中起了嘀咕……突然听到了身后有嗦嗦细声,这时他就加快了步伐,然而,他走得越快,嗦嗦声却越来越响,他吓坏了,于是从快步到飞跑,冲向自家的大门,就在接近大门那一刻,他倒下了,就此再也没有醒来。那个嗦嗦的声音,原来是看戏时,旁人与他开玩笑,在他脑后小辫子上接上了一根拖地的稻草绳。那个人是被吓死的。 一想起这个故事,我不禁毛骨悚然。迷信思想骤然涌上心头。连脚也感到发软了。 稍停,我已经接受的唯物论教育立即唤醒了我的头脑,我很快清醒,那种迷茫,几乎也就“稍纵即逝”,很快消失了踪影。 最后我看到了一家农屋的房影,我就对着它到了门前,敲响了门,从一个农民老大爷那里问清了我营房的确切位置回到了驻地。 四、解放战争初期的艰苦,苦中孕育着乐 经过八年抗战,在毛主席持久战正确思想领导下,抗战终于胜利了。 可就在这时,国民党却发动了内战……解放军又投入了艰苦卓越的反击、反攻战的一系列伟大战役中。 解放战争的初期,国民党依靠大量美式装备,有的是坦克、飞机、四个轮子的机械化设备,而我们基本上还是小米步枪和草鞋;为此我们不得不依靠运动战,以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而不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为了寻找有利战机,我们日夜兼程在运动之中,为了避开白天国民党飞机的侦察轰炸扫射,我们的运动主要在夜间,天一亮就宿营,天一黑,就开拔,敌人就跟在我门后面紧咬不放,经常会发生遭遇战,我们的策略是速决战,打完就跑。为了完成重大的战略任务,不在于这些小仗的成败。由此可见,这种环境下的艰苦了。好几天的不眠和断炊,已习以为常。夜间行军时,很多战士是闭着眼睛机械地迈着脚步跟着前一个战士自动向前。这种行为,随着长期的锻炼,已成为习惯行为,几乎就成为自动化的机械。我就是其中的一员。当然他们大脑中的警戒细胞依然忠实地在执行任务,一旦前方尖兵发出敌情信号时,他们立即恢复高度敌情观念,动作依然敏捷快速恢复到常态。 环境极其艰苦,缺少粮食,更少菜肴,食盐;南方的战友到了北方,没有了大米,也没有细粮,战士们调皮的怪话——编出了顺口溜:“反攻反攻,反到山东,吃的煎饼,卷的大葱”,这还算是好的,幸运的;更有粗粮的窝窝头,坚硬如铁,吃下去,大便都拉不出来……乐的是,每一次打完胜仗,山东根据地的乡亲们,杀猪宰羊前来慰劳,这时我们就能打牙祭,饱腹一顿了;记得有一次的庆祝,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喝了近一小碗的高梁酒,喝完后我竟然爬到了一颗大树上去了……怎样下来的,已记不起来。 我们就是以这种精神完成了七战七捷的涟水战役,接着就快速过陇海路向山东运动,在运动中消灭了国民党的高度机械化的快速纵队,在运动中打莱芜消灭了王耀武。 最有影响的一次战役是围歼74师张灵甫的孟良崮战役,这一战役打的非常艰苦。我那时是华东军区后勤部转运总站手术医疗队的一名助医,我们的任务是在紧邻战场第一线的后方,战场上由战场卫生员初步包扎后送下来的伤员,直接就由我们进行手术处理,然后再将他们送向后方医院。所以我们离战场可以说近在咫尺,隆隆的炮声,哒哒哒的机枪声,终日灌耳不绝。战斗打得异常激烈艰巨,我亲自接待处理过一位排长的战伤,他的左上臂肘关节全部被炸裂了,三根长骨:肱骨、尺、桡骨全部暴露在外,只是用一块三角巾绑带悬吊在颈部,可是他面不改色,还用他的右手扶着另一为更重的伤员的担架,来到转运总站。这使我回想起三国故事中华佗为关公剜骨疗创时关公饮酒谈笑自如的故事,我们的排长真英雄也! 孟良崮战役结束后,我军先向胶东半岛转移,接着夜过黄河,跳出了华东战场国民党的纠缠,准备向更大的战役作准备。可笑的时,南京政府为了掩盖孟良崮的失败,却在南京大摆宴席,庆祝说陈毅已被赶下东海了。 而那时我们已经渡过黄河进入河北邯郸、濮阳地区。 在过黄河等待渡船时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我下到黄河岸边,用黄河水洗脸,不想脸没有洗清爽,我的毛巾却被染得蜡黄。这时我方明白什么叫做“跳下黄河洗不清”这一句成语的含义来源了。 五、战略反攻——再渡黄河 巧遇陈毅司令员 第一次渡过黄河进入河北邯郸、濮阳,部队一来进行修整养息,二来听党中央的动员报告,了解到这时敌我力量已经发生了明显的转变。部队士气大增,摩拳擦掌积极准备消灭更多的敌人,赢取解放战争的最后胜利,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 1947年夏,全国解放战争进入第二年。……刘伯承、邓小平指挥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实施中央突破,强渡黄河向大别山跃进;陈毅、粟裕指挥华东野战军主力,在豫皖苏边区展开;……,最后把强渡黄河的地方选择在豫北濮县至山东东阿之间150公里的地段。6月30日午夜,晋冀鲁豫野战军突破黄河天堑,揭开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战略进攻的序幕。 上一次渡黄河是战略转移,这一次渡黄河是战略进攻。 渡河依然是在夜间,这次渡河比上一次规律、声势要大得多,虽在深夜,但人强马壮、船大,实地感受了黄河船夫们与狂风恶浪搏斗的情景,聆听了悠长高亢、深沉有力的船夫号子;民工们齐心协力,与汹涌的黄河争流,撑船的船工号子浑厚低沉雄壮,奋力向对岸进发;这时的情景,头脑中立马映现了冼星海-黄河颂-黄水谣的雄壮场面。 人民的力量是无敌的,最后胜利属于人民。 过河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令人惊罕的凄凉荒境——黄泛区,这一名词永远深深地铭刻在我的脑海。但见方圆百千里,一望无际的一片黄沙,偶而见到的房屋,仅仅是深埋在黄沙中露出屋尖顶端的瓦脊,方知其下原来是房屋。原来高大的树木,也只是稀稀拉拉散布在无垠的沙漠中仅仅能见的树顶末梢几颗好如小草的枝叶。 黄泛区是国民党又一个祸国殃民的铁的罪证—— 河南人民的四大灾害是:水(灾)、旱(灾)蝗(灾)、汤(灾)(指汤恩伯及其军队的灾难) 在深夜的行军途中,我有幸第一次见到了陈毅司令员。 过黄河后,大部队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南挺进,将至黎明方接到命令就地宿营。前哨到达各个村落通过地下党与各村居民接洽、号房(在征得村民允许借住的房子前用粉笔做上记号称为“号房”)、借门板、稻草,准备给部队留宿。我当时尚年轻个子小、体弱,意志还不够坚强,一直掉在大部队的后面,直到宿营时,还没有跟上自己的队伍(华东野战军后勤部转运总站手术队),因而到处乱找,结果几乎“闯下了大祸”,我竟然摸到了陈毅司令员的营地—— 一间大房子的庭院内;虽然卫兵众多,但大都也在忙碌,搭门板、架床、舖稻草(只有个别执行警戒),我竟然闯到了大房子的门口,那时,陈司令员刚好坐在一把太师椅上阅读文件,是他的警觉突然发现我这个小个子不像是他的警卫员,(但他也肯定我不是敌人)立即大声呵斥,你是谁?!把他拉出去枪毙(当然他是在吓唬我)……,吓得我“魂飞魄散”,掉转头就逃…… 此后解放军的攻势,越战越顺,胜仗一个接着一个,我们那时没有直接参加局部的各个战役,但我们始终是在运动中(这就是运动战)直至一切准备就绪,迎接更大的战役任务。 六、参加大反攻的两大战役:淮海战役和渡江战役。 淮海战役: 淮海战役自1948年11月6日开始,至1949年1月10日结束,我们后勤部一直紧跟大部队在运动;对我影响最深的是最后总攻阶段,那时杜聿明集团已被我们团团围住,成为瓮中之鳖;在即将发起总攻前夜,我们手术队的救援医务人员全部几乎紧贴着攻击部队的后沿阵地,待命救援,前线激烈的枪炮声就在耳边。敌机一直在上空盘旋,由于敌我双方已经是紧挨在一起,敌机已经根本起不了作用;低飞,我们战士的步枪就会要了它的名,别说机枪了。因此,它飞得很高。当然它为了向上峰交差,偶然也盲目丢下几颗炸弹…… 为此我们也遭受了一次有惊无险的炸弹:那时我们的抢救设备、手术台等已经安排就绪,一有伤员到达,立即就可展开救援治疗……正在这时,突然一群敌机飞过,紧接着刺耳的呼啸声从空迅降,根据战争的经验,知道一颗炸弹即将落地,同志们飞速扑向林中空地就地卧倒,就在此同时,一颗炸弹落在我身旁不到十米处,被掀起的大量泥土、雨点般落在我的身上…… 事后检查,我们全体奇迹般地毫发无伤。 总攻开始了,很快结束了战斗。 这次战役,我军参战部队60万人,敌军先后出动兵力80万人,历时65天,共歼敌 55.5万余人,使蒋介石在南线战场上的精锐部队被消灭干净,基本上解放了长江以北的华东和中原广大地区,使国民党反动统治中心——南京,处于人民解放军的直接威胁之下。 渡江战役: 结束了淮海战役,渡江战役简直成了“游戏”,势如破竹,一发而不可收。我军大摇大摆浩浩荡荡向长江边进军。回想国民党发动内战时,我们被迫向北方转移打运动战,第一次越过陇海铁路是在夜间,是静悄悄地在敌人碉堡群的间隙中穿插过去的,现在的过陇海路,已经是在解放区了,是在自己家里。 淮海战役俘虏了几十万战俘,我们的一路向南进军可热闹极了,有浩荡的解放大军,还有成千上万的胶东老乡——民工,身背担架,与我们并肩前进; 此外还有一件说怪不怪,说不怪也怪的奇怪事值得一提,在大军行进间,间或还可看到一支奇怪的行列,一群没有解放军押解的国民党俘虏,我们向前,他们向后,他们是在向我军指定的后方俘虏收容所集中报到;由于俘虏大多了,大军新的军事行动任务繁重,押解的队伍就省略了,因为是在解放区,根本不怕他们逃跑,而且俘虏不仅不敢逃跑,反而还拼命要求解放军押送,这样他们的安全才有保证,否则,恨死他们的老百姓会要他们的名(事实上老百姓也都接受了党的教育,懂得党的俘虏政策)。 很快大部队就集结在长江边。一夜间,万船齐发…… 红旗高杨在南京伪总统府上,结束了渡江战役。 7,入城(解放上海) 解放上海,野战军打得很艰苦,这倒不是敌人狠,而是我们的战士既要消灭敌人,还要不破坏上海,要把上海完整地交到人民手中。 那时我已经被抽调到上海市军管会参加军管上海,(解放前我名忻玉,忻志鹏是解放后在上海二军大附属医院经领导批准更名。) 过江后,是在丹徒附近上岸,再后就几乎是沿着沪宁铁路线向上海进发。一路走,一路学习入城接管的政策。由于没有战役任务,所以就“轻松”得多了,尤其是到了苏州以后,对苏州的灵岩、木渎的风景还保存有很深的影响。 过了苏州后大概是在昆山、南翔附近驻扎下来,等待上海解放后入城,那时相对较空闲,所以拍了好几张照片: 上海是49年5月27日解放的,我们紧跟着于28日进了上海,第一晚住在建国西路一个原上海市府的警察机构的房子内,很快就被分配到上海益明食品厂进行军管,因为期较短,具体细节影响不深,大多忘了……大概两个多月后就返回医务战线——调到上海二军大附属医院医政科工作。 人民解放了,我也结束了战争生活,开始和全国人民一起参加蓬勃的新中国建设。 [url][/url][url][/url][url][/url][url][/u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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