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我的故乡——东钱湖陶公山（1）

自1937年返乡到1940年底第二次离乡，这中间的三年多一点时间，算是真正做了一个宁波人，一个宁波陶公山人。在这几年中，虽然年数不长，但我已经是一个少年，而且已有小学的文化底子，所以这段时间是我对家乡影响最深的时期。也是我成为一个陶公山人的老底。
我的老家就是宁波陶公山人。祖居宁波陶公山季房。住宅位于季房一条小弄堂底的两开间两层矮楼房。弄堂不长，最多大约近三四十米左右，弄堂到底是一间家族的祠堂，祠堂前是一个稍为开阔的空地，大概也只不过三四十个平方而已，所以弄堂在这里是最宽的地方，祠堂左边的三五间房子就离开了弄堂凹了进去；弄堂入口一段就窄得多了，最宽也不会超过两米，所以弄堂里房子的楼上，两边相对，一开窗几乎可以“跨到”对面的房间，要想传递个什么物件，那是十分容易的。
我家的房子，位于弄堂底的倒数第二间，在祠堂左边底部的尽头，是陶公山山脚下的崖石壁，挨着山壁脚处还有一口水井，是这个弄堂里居民食用水的源泉。我家的房子离祠堂左侧墙壁很近，屋檐几乎是挨着祠堂山墙，所以光照极差。祠堂后部似乎还有一间房子，再后面则是陶公山山脚下开辟出来的山脚石壁，石壁呈阶梯状，这里是最后一个阶梯，其上还开辟一条路，路的后方是更高一个阶梯，在不同的宽狭不一的阶梯处都建有房屋，一直建到后山墩的大道。所以季房弄底祠堂最后的一间房子，其楼上的后门就开口在后山墩的下山路上。这条路我就把它命名为季房路吧。季房祠堂右侧的一排房子，其后门则都开在这条季房路上。季房的弄堂口和季房路的开口，则是陶公山乡的“主干道”——陶公老街。
陶公山是东钱湖西岸的一座独立山麓，陶公山也是东钱湖十景的第一个景点——“陶公钓矶”的所在地。在我看，也可以说是东钱湖的核心景点。
陶公山的主干道——陶公老街，连着陶公山所有姓氏居民的祠堂和祠堂弄的出口。这个主干道的最东北面就到了东钱湖边，所以主干道在东钱湖边就折转向西，向陶公山的后山去。最东北面的居民姓曹，曹性居民的祠堂就叫曹家祠堂，由于聚居处是位于山的东北顶端，所以就没有弄堂，这个曹性居民聚居的地方叫“曹家山头”。曹家山头也就是指陶公山最东北端突出在东钱湖边的地方，也就是历史上所说的牛头渚。牛头渚就是“陶公钓矶”的所在地。
从曹家山头由东北向西南，依次为王家（祠堂），忻家……许家……徐家……徐家岙底……；这个“家”字前面加上一个姓氏，既表示一个地址，也指的是该姓氏家族居民的集居地；从曹家一直向西南延伸，绵延数里，到徐家岙底突然凹了进去，并来了个近直角的转弯，然后再伸直向西南延伸，到陶公山山脚尽头处的边沿。徐家岙底常有集市，清晨是小菜场，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陶公山的西南边沿与另一座山峰相接。连接处有一条山岭，山岭向东南的尽头是大堰头乡（是我舅舅外公的家乡），向西北通向后庙湾、国七寺、湖塘下，那里就是谷子湖的西南岸边缘。从宁波市区来到陶公山，这里是唯一一条必经之地和唯一的一条道路。在陶公山西南部到底之前，还有一条折向西北面——折向陶公山背面的山岭道路通向西北部的村民居住地，那里是谷子湖的东南岸，与莫枝堰遥遥相对。绕陶公山山脚一圈，大约有数十公里之遥。
在陶公山山脚下东南部尽处还有一座小山坡突向东钱湖中，也可以说是另一个半岛，那里有一个村庄叫周家庙。绕这个半岛一周，大约也有好几里。绕到底就与大堰头相连接。
大堰头命名主要是与有一座堰头（大堰）有关。这与莫枝堰的名字一样，莫枝堰也有一座堰头。莫枝堰是东钱湖非常有名的集镇，是东钱湖通向宁波市的水陆交通要道出口。

东钱湖水的来源，一是四周群山的溪水，一是天上落下的雨水。东钱湖四面环山，但主要的山峰在东部、其次是南部和北部，西部只有少数几座孤立、较小的山，所以向西北行，出了这几座小山就是平原，西北行15公里就到了宁波市区。
东钱湖的湖面比西北部平原要高出好几米，湖水的出路就是通过堰闸泄向平原的河流。所以，东钱湖的西南、西北以及东北方向有好几座堰闸以和湖塘（湖堤）建筑。
所谓堰，就是湖水下泄的一个闸门加上一个驳远船舶的驳堰总称。堰坝边上筑有闸门，可以开启、闭合。堰，本来是指没有明坝的过水堰坝，但东钱湖的堰坝别有奇思。
东钱湖的堰是用来驳运船只的。是船闸的另一种替代品。驳运船只的堰头共有两种形式，一种全部用人力驳运，一种是半机械式用人力推动绞盘驳运。用人力驳运的堰头全部用条石砌成，堰头呈直立三角形，尖顶向上，两个斜边分别渐次进入水中，靠湖那面的一边，因湖水高于湖外的河流，因此该斜边很快没入水中，所以能看到的斜边明显短于另一条斜边；另一条斜边是伸向湖外河流的驳岸，因河流低所以该边大大长于入湖那一条边。这个三角形就是堰坝，湖与河被坝阻断在两边，所以两边的船舶不能直接通航，只能用过堰方式才能继续航行，这个堰坝起到了“人力船闸”作用。
用人力驳运船只的方法如下：船从水中接近堰坝的一边后，先用加速度将船的前半部用力冲上斜坡，然后船工全部下船，集中到船已离水部分的两侧，合力将另一半尚在水中的船身全部拽抬到坝面。待整个船体离开水面后，船工就集中到船尾的一侧，将船尾部的船体抬向坝体的另一边，先使船身横向坝体，接着再向上，使船尾高过船头；这种抬叫做磨，就是船底另一半并没有全部抬离坝面，而是磨着堰坝石面升上去的。待船尾高过船头后，全部船工就转到船头的一侧，同前一个步骤一样，将船头向另一边抬起上磨，等上磨超过船尾，再转向船尾，……如法反复循环炮制，直至将整个船身磨到堰坝顶部。到达坝顶后，就很容易磨到另一边去了，这时就再继续向下磨船。向下磨由于有船自身重力就快捷得多了，所以下磨船的费力已经很少。在接近水面时，不再斜磨，而是将船身扶正、扶直，将船头指向水面，这时船工就分成两组站立于船的两边，只要稍稍用力向前推动，借着船身自身的重力，船就快速冲向水中，完成了过坝任务。所以在将船磨上坡顶时，是一很费力的任务，在完成这一任务时，需要全体船工一致合力。尤其是船来自下方的河流进入上方的湖面，这条边很长，就更为吃力。当船从湖上进入下方的河流时，这条边就短得多，只要稍稍费力，船就能很快过坝进入下方河道。
另一种借助绞盘驳船的堰坝，其构成就有明显的差异。这一堰坝的基底，可能也为条石组成，但其表面则完全是一层厚厚粘稠的淤泥；在堰坝顶部两侧各有一个很大的轱辘，这个轱辘就是一盘、盘有很长钢丝绳的绞车。钢丝绳的末端做成一个固定的圆圈，圆圈外层包有很厚的一层富有弹性的橡皮。圆圈是在驳船时用来套住船尾用的钢丝绳固定部位。
绞盘驳船过坝的程序：第一步同人工驳船一样，先将船头对准堰坝的一边斜坡稍为上冲，但随后就不再斜横，而是对直。然后，将从绞盘上拉下来的钢丝绳的圆圈套上整个船尾，检查无误后，绞盘开始用人力旋转。绞盘的中心有一根固定的圆轴，绞盘可以围绕中心圆轴进行旋转；绞盘顶端四周则有可以插、卸的成对的横杠，该横杠由人力推动绞盘旋转，成对横杠的数量，根据被驳船只大小决定，可以是2根、4根，或6根、8根，也就是该绞盘可以由2、4、或6、8人来进行推动；当绞盘开始推动旋转后，被拉向、挂住船尾的钢丝绳就开始绷紧缩短，两侧的绞盘是同步转动的，两侧钢丝绳的缩短长度也是同步，船身也就笔直随着缩短的钢丝绳开始向堰坝斜坡上升，由于堰坝底部是粘稠的淤泥，经过无数次船底的摩擦而变成非常光滑，因而也就明显地减少了船底的阻力，使船很快被不断缩短的钢丝绳拽到坝顶。在船将被拽到坝顶时，必须速度放慢，以便让船工做好充分准备，各自站好在船头、船尾的位置，船尾的船工，准备推卸、抛开挂在船尾的钢丝绳圆圈，船头的船工拿好长篙，以备推开，在船下冲入水时遇到的阻挡物。一切准备停当，船立即被拽到坝顶；一旦当船身中部越过坝顶、船身的重心转向坝顶的另一面斜坡时，船头船身就会立即下沉于另一侧斜坡面，随着重力作用，船将会快速自行下滑冲下坡底水面，在开始下冲的瞬间同时，船尾的船工就必须立即将套住船尾的钢丝绳圈卸下抛开，绞盘则反向转动，收回钢丝绳。随后的船行运动，是一颇具壮观的场面，船以接近于重力加速度的速度冲向下方水面，在接触水面的一瞬那，就会劈开水面、掀起一个“惊人”的巨浪，发出一声“惊人”的轰鸣。随之，船借助下冲的余力继续向前直冲；这时，船一般基本能保持直行状态，但也会有意外，因而必须警惕与前方的阻挡物相碰发生损伤的危险，所以船头船工的任务就是防止这个意外的发生。

堰坝组成根据所在的地理位置有几种形式，一种是在两座山峰之间的空隙，所以堰坝两侧都由山脚组成，例如，莫枝堰就是如此；另一种，在一侧是山峰的山脚，另一边的山距离较远，两山中间有很大一段空档，这时的堰坝，一侧是山脚组成，另一侧，则是一段很长的湖塘，（即一边高一边低的湖堤）；所以用湖塘，是因为那一侧没有山峰阻挡湖水，就转而改用筑堤来阻挡湖水的下泄。
湖塘也是东钱湖的一景——一个水利建筑。

莫枝堰散记
莫枝堰可以说是东钱湖边的一个重镇，是东钱湖外出的主要水陆交通要道。我去宁波市，多次从莫枝堰经过，我的一个姨妈住在莫枝堰旁不远的师姑山，所以到姨妈家去也必经莫枝堰，就此对莫枝堰非常熟悉。
莫枝堰位于东钱湖的西北角。镇依山傍河而建。镇头在湖边，镇尾接于去宁波市的大道。镇街道傍河（中塘河）而建，与河道同一走向，去宁波市的大道大都沿河同行。
街道的主要店面和住宅都在北面靠山脚一面，次要少数的房子临河而建。街道宽约三四米，街道上方筑有廊顶，因而这个街道也就等于廊坊，在街道两侧都有房店时街道的廊顶与两侧房檐相接，在沿河侧无房子时，街道的廊顶有廊柱支撑，所以在莫枝堰的镇上行走，风雨无阻。而且街道两侧的房子全是店面，行人熙熙攘攘，非常热闹；清晨，素菜鱼虾、肉摊商贩沿街两侧摆满，顾客如鲫，好一番兴旺繁荣景象！
堰坝（半机械式——绞盘缆绳牵拉过坝）在莫枝堰的镇头，来往船只在堰坝驳运过堰；莫枝堰的堰坝过船，更是一种胜景，至今难忘！
出了堰头，就是东钱湖的湖面。但镇北侧的山还向湖面伸出去有数十面，因而那一边仍还有若干店面，不过越来越少，而且不再面向河流，而转向湖面，同时更紧邻山脚；随着出镇头的房子越来越稀最后就只剩路面，而没有房屋，这时，就只有路而不再是街道。路宽不足两米。到山边缘时，路一边紧贴山崖，一边紧临湖面，一旦风浪起，浪花大量扑向路面。既刺激，也有风险。好在这段路面不算太长，转过山头，接近90度转弯后，山坡渐平，路面两侧开始增宽；行百数十米后进入另一个村庄，路又成该村街道而放宽。该村所在地名为师姑山。
站在莫枝堰的镇头，尤以站在山脚边缘转角处，微风习习、空气清新，一尘不染，欣赏东钱湖，远眺白帆点点，近观渔民作业，别有一番风味。
站在此处，不仅朝东远望外湖，而还可朝西、朝西南眺望谷子湖；谷子湖中的岳鄂王庙（旧称西瓜庙）清晰可见。如果从镇头堰坝处石桥过堰，绕对侧山脚下前行，不久，即可抵达岳王庙的所在地，乘小船摆渡就可亲临。
莫枝堰的堰坝过船是一种胜景，至今久久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