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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忻林时间 2006-2-15 21:21:07 序号：319

反封锁，搞军需，支援解放战争
——大华公司在上海开展地下经济工作纪实
忻元锡

在解放战争中，苏皖地区的对敌斗争十分尖锐。当时国民党对我经济封锁，前线供给困难，我们财政经济战线（包括金融贸易）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和发展工农业生产，保障人民生活，支援解放战争。反对敌人的掠夺和封锁，促进商品流通，稳定抗币币值，保证解放区军民的需要，并尽可能利用敌占区的关系，发动进步人士同我们一起，与敌人展开经济斗争。为此，中共苏中区党委和以后的中共中央华中工作委员会及所属各分区陆续派出一批同志到敌占区进行贸易运输，以打破敌人封锁。我也于1946年至1947年，在上海创建大华企业公司系统，秘密销售由解放区运出的土特产品，在上海采购我军需民用物资，秘密运回解放区，合力支援前线，配合我军夺取人民革命战争的胜利。
我当时调任一分区货物管理局局长。由于我长期分管金融贸易，对外派的贸易干部大多是熟识的，因此领导决定派我去上海，把各地区各系统的贸易机构加以整理和加强，解放区内的江海、利丰等公司，则保证及时集运和接运物资，提供可靠的船舶和船员，并从银行、货管、公司抽调得力干部陆续外出，执行此项任务。此计划得到工委和行政办事处领导同志的同意。我回弶港后，与顾准等作了进一步研究，同时听取了各地区外派工作情况的汇报。在弶港，江海、利丰、鸿济公司已作好各项准备。选了一艘最好的号称“山西猫” 的“风帆”，和一位忠诚老练的交通朱沛霖同志护送，华中银行封的500两黄金，分藏在几十只装满花生油的油篓里，油篓上堆放了100多只“洋夹子” 的皮棉。1946年过了春节，我们船发弶港。
到国民党统治区上海去建立贸易机构，这是我党开展反封锁和货币斗争的一项任务。抗日战争中，新四军一师师长兼军区司令粟裕将军曾派过一些干部，执行此项任务，取得了相当大的效果。抗日战争后，中共中央华东局派了徐雪寒同志为首的一批干部到上海，会同上海地下党，组建了一系列贸易商行及金融机构。现在，同样性质的任务落在肩上，我感到责任重大，必须慎重对待。当时，我的化名是“傅才康” 。
我们的船，两天后进入吴淞口，靠上码头。在上海，我有家可落脚，有工作网点和先行到达上海的地下工作人员。我一到即可开始工作。登岸后朱沛霖同志办了进关手续，然后我们雇车到了麦特赫司脱路（今泰兴路）四维村我母亲处。朱沛霖不辞辛劳，立即去云南路一个秘密工作点通知荣廉泉同志说明我已到沪。后又赶到船上，将标有记号的油篓子取出，置放到他隐蔽的住处，他人不离篓，篓不离人。第二天，荣廉泉和张笑石同志前来与我相会。我传达了我来沪的任务，他们汇报了到沪后的工作状况。荣由江海公司分配派到上海，在我大哥忻慰之所开的大华木行内为职员，借助木行员工的帮助，从事江海公司所委托的购销业务，掌管并调度全部资金。张笑石则跑外勤。研究认为，对各分区驻沪机构，最好暂时不要统一在一起，同时采购与推销合在一起的作法易于暴露。我们合议决定是∶在上海分散目标，缩小机构；在外地建立组织，增加渠道，积极地打开局面。抗战胜利后，上海经济界有些人跨出本行，兼营别业的情况是有的，但象大华木行那样品种多，进出频繁，就易引人猜疑，因此需另成立一个商行分担业务，以避免过于集中。于是我们按在弶港时同顾准商量过的意见，找老同学金振华作进一步研究。当我请他出山，要把大华的业务转移一部分出去时，他很坚决地表示愿意放弃优越的高级职员生活，负责筹建“吉泰商行”，自任经理。经过他的奔走，在中央商场某大楼租得营业场所，并很快领得执照。
大华公司和吉泰商行业务开始运转后，我立即向上海地下党组织汇报了我们的情况。3月间，由方行同志代表刘晓同志与我联系。在同上海地下党取得联系后，我感到党组织就在我身边，有了保障与后盾，因此在开展经济斗争中信心倍增。
从解放区装在油篓里的黄金，由朱沛霖按标记悄悄取出，分批运送到圆明园路大华木行荣廉泉处、愚园路宏业花园我的住处（我的住处已由麦特赫司脱路四维村搬到愚园路）。另外，由陆振东同志从解放区携出的1000两黄金运到上海后，也存放在荣廉泉处，后来，有一部分又转移妥藏于乐伟成家里。我们的这批黄金，以后都用于对付那些难以到手的货物，如染料、油料、电话线、板材、线材、药品和器械等的款项和运输费用。
在吉泰商行开业的同时，我与振华、廉泉等征得慰之的同意，把大华木行改为大华企业公司。这样不但可以继续做木行生意，也可以合法地经营其他业务。我来沪动员忻慰之、金振华、胡世奎三人参加地下经济斗争工作，是经过顾准、龚意农同志商量决定了的。顾准、同志原在上海地下党长期工作，对职业界稍露头角的人都知梗概。忻慰之1941年皖南事变以后曾掩护过我和童世杰（皖南新四军军部机要科长），1945年也到过苏中，1946年以来，荣廉泉、张笑石等在大华木行里工作，因此他与金振华、胡世奎一样，都是可靠的关系。我们请他继续担任大华公司的经理，对外一块牌子，对内分工进行，解放区的业务由荣廉泉、张笑石负责，他从旁配合，给予支持，从不随便干预。后来大华公司业务扩大，多处设点，张笑石调去香港，大华公司则由荣廉泉、陆振东负责。至于经常往来于上海和解放区的干部，虽然当时大多是二十来岁的青年，却都是经过严格挑选和几次考验的干部。
荣廉泉、陆振东经常坐镇大华外，其余干部都不定期地领着风帆或机帆往来于敌我区域之间。上海同苏中、苏北各海港都相距不远，一般两三天可以抵达。但各港口久未疏浚，如无熟悉航道与潮汛的老手，便难以安全出入。当时我海防部队初建，虽能保护各港口不受到侵犯，也能在近海巡弋护航，但尚不能远距离护航。因此，朱汉卿、贾彬、朱沛霖等同志要将解放区物资运往上海，又要将上海所采购的物资运回解放区，不但需要不怕苦，不怕死的无私无畏精神，更重要的是必须学会做群众工作，同船工、老大生死与共，打成一片。船民们不但对风雨潮汐、航道水情如数家珍，许多老大从数十里外出现的桅顶就能判断出对方是哪一路的船舶，甚至推测到对方的航线和意向，从而采取应对措施。他们愿意向我们提供各种情况，为我们提供各种方便，使我们的货物运输能避危趋安。
团结群众、依靠群众，是对付敌人，完成任务的基础和条件。什么船、什么货、什么时间进港，靠什么码头，找什么船行货栈，找什么人，我们的同志都得同船老大及船工商量。进入蒋管区，办理海关登记，履行纳税手续，应付海关、水警、驻军、流氓的“检查”，还得“结交一些朋友”、准备一套“口供”，而且必须随机应变，利用敌人的弱点，明里暗里送去些烟酒、钱钞和土特产，用心打通各种“关节”。同志们称之为“烧锡箔灰”。一般货物如此，对于那些显眼可疑的如电讯材料、五金机械、染料匹头等，就需要下更多的功夫了。“钱能通神” 、“有钱能使鬼推磨”，是蒋管区的通行法则，为了完成支援解放战争，必须要烧的锡箔灰还是要烧。船舶进港办妥手续，工作人员要为船员们安排住宿，启运货物到有交情的库房，一直到来货脱手、去货装船，他们要化多大功夫，冒多大风险，担多大责任啊！由于到货的日期、靠泊的码头、代理的船行都不固定，往往须按货船的老大来自何港，熟悉何处而定。有时在十六铺，有时在吴淞镇，有时在公和祥，有时甚至在浦东，这虽然增加了工作量，却形成了不定期、不定点、不定人的不规则状况，令人难以捉摸，对方无从事先准备好对付我们的一套办法。事实证明，长期受到我党教育的根据地、解放区的船工，和同解放区有关的上海基本群众是多么崇高伟大，多么值得后人感谢和怀念啊！他们，才是真正默默奉献的英雄。
1947年11月，过了十月革命节不久的一个傍晚，专管上海、苏北间交通的方国风同志，风尘仆仆地来到合德镇。告诉我∶上海出事了，公司被破坏，老荣、老金他们被捕了。他拿出一支牙膏，说这里面有老汤的信。我赶回利丰公司拆阅。汤季宏在信中说∶出事原因是金柯叛变出卖，我们货船在崇明被海匪袁国祥部截留，“令兄”及荣、金等人被捕，请报领导迅速营救等。国风还携带一卷上海的几天报纸，有的报用套红大标题渲染∶“破获共匪补给机构”、“沂（应为忻）匪漏网，正在追捕”之类。
汤季宏是接到范仲云从崇明逃回报信后亲自到大华找荣廉泉而被捕的，在水中警察局关了几天，因他的口供对答恰当，服饰酷似商人，大华认得他的人又坚决推说不认识，因此，没几天就被释放。这样他才可能一出来即派人送信到苏北，把他在水上警察局所知情况告诉了我。汤季宏、范仲云是曾山同志领导下徐雪寒系统的地下党员，由于陈明的关系同我们有所合作。1947年10月我离沪返华中后的一船货，是由汤季宏同荣廉泉谈妥的。还要把苏中著名演员李明和杨立平同志随同回解放区。船出吴淞因逆风在吴淞口外漂流几天，粮食淡水不足，被迫驶向崇明附近，恰恰遇上一度投诚我军后又反水当了国民党海防大队长的袁国祥船队。我船被扣押到崇明，靠岸时，范仲云趁着秩序杂乱、敌人不备之际，踏上跳板登岸，立即搭民船赶回上海向汤季宏报信。依靠小范的机智，汤季宏得以有所准备，并冒险通知荣廉泉，使徐雪寒系统在沪企业和人员及时转移，也使上海地下党及时获得信息，采取应对措施，避免了损失。尤其应该说明的是汤季宏脱险之后进行了许多艰苦的营救工作。汤季宏并不十分了解大华公司的内部情况，只知我是受华中工委领导的，因此出事后他除了迅速派“交通”到华中工委之外，想方设法买通袁国祥的“老头子”，又利用警备司令部同南通绥靖区司令部相互争“功”的矛盾，进一步运动南通绥靖区司令部司令李默庵的家属，把这案子从上海移至南通，使这件哄动一时的“国防部次长秦德纯亲自莅临查处”，并由“蒋主席批示” 的庞然大案，降格为一个局部性的地方小案，从而保全了大华公司的全体干部。
大华公司是我党我军在人民战争期间，为了补充苏中、苏北解放区的军需民用而在蒋管区内秘密组建的一个企业群体（中央统战部已故副部长张执一同志遗作中称大华系统）。她先后存在了两年，为解放区的发展生产、保障供给和支援战争作出过一定的贡献。根据1990年9月在无锡召开的大华公司史料工作座谈会上同志们的回忆∶来往于解放区和国民党统治区运送物资的同志有17位，共79次来回，使用船只43艘，装运的物资近万吨。运回解放区的物资，据目前有关同志的回忆∶1946年夏季至冬季，大部分是纸张、西药、火油、布匹（以龙头细布为主）等，1046年冬季至1947年夏秋季，主要是染料、西药、器械、电话线、板材、线材等。时间不同，用途不同，物资的品种也不同。大华公司采购、运输，正是反封锁斗争的一个组成部分，对支援人民解放战争前线的需要，对稳定解放区经济，对满足人民群众生产、生活的需，都起到了一定作用。

选自中共上海党史资料选辑，《地下支前纪实》——上海大华企业公司史料选编